国社@四川|“嫁”给大熊猫的人:一见钟情志不渝 屡屡受伤犹未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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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3日,四川栗子坪。
笼门拉开,大熊猫“八喜”和“映雪”冲出笼子,一溜烟奔入森林,回归大自然。
为了这一刻,许多人付出了极大艰辛,甚至鲜血。至今还在医院治疗的韦华就是其中的一位。
中国大熊猫保护研究中心的仫佬族青年研究者韦华,2016年底意外被大熊猫攻击,一度命悬一线。
“八喜”回归大自然这天,得到此消息的韦华露出欣慰的笑容。
挚爱,促他千里追大熊猫
“‘八喜’回家了,真的太好了!”韦华激动地说。
面前的这个男人,虽然全身大的伤情得到了治疗,但他的右手肘关节钙化,左手肌肉力量退化,双手难以打直,左手小指已经萎缩,不能动作也没有知觉……
“这手指以后就是个摆设了。”韦华说,他的手臂腿部到处是凹陷大伤疤,需要每天缓慢行走,艰难恢复肢体功能。头上有道长长的疤痕——他的头皮曾差点被整个掀了。
2016年12月,韦华照看的大熊猫“喜妹”在野化培养中,护崽心急,猛地扑倒了他……卧龙耿达镇卫生院医生邱琅泰得到消息后赶紧上山,半路上遇见基地的人正背着韦华下山。邱琅泰一摸,韦华的身体冰凉,伤口血已不多——身体里的血快流光了!幸好韦华体质好,还有意识。
救护车飞快把他送到都江堰医疗中心。医生二话不说赶紧配血型,先输1000毫升血,然后飞速转到华西医院。
邱琅泰说:“我从医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重的咬伤!这是要命啊!”韦华手腕脚筋被咬断,左手掌几乎被咬掉,手臂和大腿没剩一块好肉……最后共输进4000毫升血液——这差不多是正常人全身的血液量!
经过抢救,韦华的命保住了。
11月23日,在华西医院上锦病区,中国大熊猫保护研究中心的仫佬族青年研究者韦华努力使用右手调整自己的眼镜。他的右手肘关节钙化,左手肌肉力量退化,双手难以打直,左手小指已经萎缩,不能动作也没有知觉。新华社记者谢佼摄
到现在快一年了,韦华仍未出院。华西医院上锦病区骨科医生段鑫说:“这已经是最好的治疗效果,需要评残疾等级”。
一般人被咬伤后会有心理阴影,韦华却盼着早一天好起来,继续陪伴大熊猫:“不知道下次见‘喜妹’,它是什么表现?”
韦华来自我国唯一仫佬族自治县——广西罗城县,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仫佬族野生动植物保护学硕士。毕业后韦华在桂林有一份稳定的工作,2012年他到大熊猫中心雅安基地,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哪见过这么多大熊猫啊?!”
回到桂林后,他吃饭走路,眼前都是“滚滚”们的样子,没办法控制自己对大熊猫的喜爱和思念。经过一年考虑,韦华瞒着家人,辞去了工作,到四川,当上一名普通熊猫科研者。
父母唯有苦笑,由他去了:“这个儿子,是‘嫁’给大熊猫了!”
纯爱,使他淡泊名利
韦华兴冲冲到雅安,投入大熊猫保护工作。
大熊猫中心雅安基地安排他从最基础工作干起。于是,他与同事每天一丝不苟地搞卫生、收拾大堆大堆的熊猫粪便、喂食……干着脏活累活,他却笑嘻嘻的,乐在其中。
“打扫也不简单,要做功课呢。”韦华手臂转不了弯,笨拙地在空中比了个手势:“熊猫粪便干还是稀,食欲旺不旺,我都得记下来,这是研究熊猫的基础。”
韦华负责照顾大熊猫“喜妹”。他注意到,这只120公斤重的大熊猫特别喜欢野外,而且性格活泼。
按照大熊猫中心前辈指点,韦华有空就和“喜妹”说话,像和自己家人聊天;和“喜妹”对视,常常蹲着和“喜妹”平视,去读“喜妹”的心理……“喜妹”的点点滴滴通过韦华,进入了大熊猫研究的核心领域。
很快,“喜妹”被选拔成为“野化”对象。
“野化”是中国探索恢复大熊猫野外种群的核心环节。按科研计划,具有野外生活经验的熊猫妈妈,在卧龙核桃坪基地的野外环境生育幼仔,教幼仔学会爬树、觅食、避险等生存本领。经过培养后,完全能适应野外生活的亚成体大熊猫才正式放归野外。
经过多次主动申请,韦华2015年1月如愿调到卧龙核桃坪基地。这里地处龙门山脉深处,人迹罕至,汶川大地震后满山危岩,道路艰险。韦华几乎与世隔绝:每天在深山里穿梭,饿了吃点冷鸡蛋和面包,渴了喝溪水,曾差点被大树砸中、差点被滚石掩埋……
“野化培养场”近3000平方米,韦华靠无线信号寻找大熊猫的踪影,还要搜集记录大熊猫的行为方式。为了克服大熊猫对人的依赖,只要上山,韦华都穿上厚厚的“熊猫服”。这是大熊猫中心的一大发明:外形模拟熊猫,戴上熊猫头盔,涂上熊猫尿液,让熊猫“见不到人”。
2016年12月14日,令韦华喜出望外的是,“喜妹”带着孩子“八喜”来到“野化场”。他格外关心它们。17日,他和同事商议,连续两天通过摄像头没看到“八喜”,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放心不下,得上山看看。
当天下午,韦华和杨长江走进了“野化场”。他们先通过电子信号找到“喜妹”,尝试让它进入隔离笼,“喜妹”不为所动。通过无线信号发现“八喜”在另一侧,两人决定撇开“喜妹”,前往查看“八喜”的情况。
看到“八喜”安然无恙,两人松了一口气。由于地形复杂,电子信号显示“喜妹”相隔很远,但一抬头,“喜妹”就在眼前,并拦住了去路。
“不好,它生气了!”熟悉“喜妹”的韦华心里咯噔一下,“喜妹”认不出眼前穿了熊猫服的韦华,误以为是“坏熊猫”来欺负自己的娃,便向他扑了过去……
受伤后,他没有告诉家人。
韦华父亲在电视上看到韦华伤情,不禁落泪。
全家人赶到成都。在医院里,看着韦华斑白的两鬓、艰难迈动的双腿,家人心疼不已。
妹妹韦萍回想哥哥的往事:
——“上世纪80年代,邻居爷爷打到一只野鸡,三哥韦华再三替野鸡求情。邻居煮好后送我们一碗,哥气呼呼地站着,一口都不吃,说‘我长大后一定要专门保护它们!’”
——“高考时,三哥第一年考上了警校,多少人羡慕,可他不去;第二年考上师范,他还是不去;第三年考上野生动植物保护专业,他才开开心心去读大学。”
——“读研究生时,他去龙岗自然保护区观察白头叶猴13个月,回来时我都认不出他,又黑又瘦……”
收入微薄,却初心不改。韦华将满腔热情投向大自然,凝聚在大熊猫身上。受伤前,韦华常在“喜妹”身边轻声呼唤,就像呼唤老友亲人。受伤后,韦华说起“喜妹”,眼里还是充满宠溺:“它只是动物,它又不懂事。”
大爱,让他们并肩前行
原始森林里,野化项目仅一间10平方米的小屋。无数个夜晚,韦华和战友在那,就着昏暗灯光梳理大熊猫监测数据。
孤灯陪伴,韦华内心却不孤独。
他有一个庞大的生态粉丝群,有的是同事,更多是陌生人。绿色生态的初心化为大爱,让他们并肩前行。
何晓安是韦华身边的一位“绿友”。他记得,一次韦华和贵州鸟类爱好者上雪线观察藏雪鸡,当时风很大,山脊上有雪,海拔大约4700米,韦华带着大家在悬崖上艰难行走,最后惊喜发现雪鹑。何晓安说:“韦华对大自然充满热忱和尊重。”
在艰苦环境里工作,韦华不忘观察思考总结,到受伤前他完成了150多种鸟类调查,发现了10多种本地区未曾记录的鸟类。有生态学家评价:“具有积极指导意义”。
长期在深山工作,导致韦华膝关节积液严重,受伤后更可能终身残疾。康复中,他仅一只手能动,还托同事带来《卧龙保护区动植物资源》等书“猛啃”。
一个如此纯粹、如此朴素、如此勤奋的生态人,打动了许多人的心。就在几天前,美国人苏珊·布兰登通过邮件问候:“韦华还好吗?请转达我的敬意和祝福!”韦华受伤后,问候和致敬不断从世界各地传到中国大熊猫保护研究中心,传到韦华身边。
保护研究大熊猫之路充满艰辛。韦华的受伤让人们想起,被大熊猫追得口吐白沫的“大熊猫之父”胡锦矗,想起被大熊猫咬伤过的邓耀楷、张和民,想起在山野调查迷路四天的王鹏彦、苏杰光……
胡锦矗曾说:“你们看,当地老乡上山总是带着砍刀,砍什么?砍路!我们保护大熊猫,研究大熊猫也没有现成的路,只有不停地砍。砍,才有希望。”
认真研究、接力奋斗。经过长期努力,中国大熊猫保护连续取得世界级成就,物种命运的变迁让世界看到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希望。
这种希望,是无数韦华这样的人大爱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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