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局办有请——”局办秘书陈姐人还没到技术科，隔着玻璃墙就大声喊着，生怕所有人听不到似的。

什么事？不经过科里直接到局长办公室，我忐忑不安地敲响了局办的门。

“小李呀，进来，坐，坐。”张局长满脸热情，从那张又宽又大的办公桌后面走出来，亲自倒了一杯水递给我，“最近你们科事多，没忙坏吧？”

“还可以。”我受宠若惊地接过水。

“怎么能说是还可以呢？你是局里技术科的骨干，要注意身体，不过，能者多劳嘛。”局长亲热地拍了拍我的肩，不愧是军人出身，下手挺重。“是这样，技术科可能要作些调整，年轻人工作要加点劲。”一顿，好像想起什么，“看你们陈科长，现在还没把设备更新方案报上来，五十多的人了，是该多休息了。小李呀，辛苦点，技术科就指望你了，啊——回去顺便告诉陈科长，早点把方案报上来。”

我一头雾水地走出局办。说是雾水，只有傻子才听不出局长话里的意思。想也是，陈科长那个年龄，按照最近的文件精神，也该“那个”了。而技术科除了我，还有谁能独挡这一面？小时候妈找人给我算过命，说我下半辈子命好，看来那算命先生还真有点道道。想着，已来到陈科长处。

"陈科长，张局在问设备更新方案的事。”我当然不能忘了张局的指示。

“就好，就好。”陈科长拿眼怪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仿佛做贼心虚，快步走了。

下班了，陈科长走过来对我说：“中午没事吧？我们一起喝一杯。”

“最后一杯了。”喝酒，陈科长是老当益壮，我审时度势，早早地举起了白旗。

陈科长没坚持，看我一饮而尽后，笑眯眯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份手写材料递给我，"小李，这是设备更新方案精神，一份是张局草拟的，一份是李书记草拟的，正式文本该我们技术科出。你是我们科的技术权威，你都看看，写一份方案，你作为技术监督签字，我这里加盖公章就是了。”

两份方案精神基本一致，除了张局长写从Z公司购而李书记写从L公司购设备外。看到这，上午张局长热忱的面孔就不停地在眼前晃动。正想着，陈科长的手机响了。

“哦，好，好。”说着，陈科长把手机递给我：“李书记叫你接电话。”

“小李呀，不错嘛，跟陈科长喝酒也不喊上我，老陈这人挺会培养接班人嘛 ，我看不错。是这事，你抽空来我这儿填一份干部推荐履历表，啊——”

我把手机递给陈科长，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调头望着窗外你争我抢的人流，脑子像计算机一样高速运转着。

“这样吧，陈科长，我们去看一下两个公司的设备，谁的质优价廉谁就上方案。”

“好，好，我对技术是外行，你去看了就行了，这段时间我这腰老是酸酸的，岁月不饶人啦——”说着陈科长笑眯眯地站起，拍拍我的肩，喊埋单。

狗日的王八！缩头乌龟！我心里狠狠地骂着。

下午上班，我决定先问问陈姐。她是局办秘书，见多识广。我知道，这种事烫手，搞砸了，在这个局，你就跟看门廖老头没什么区别了。当我把事给陈姐讲完，陈姐笑着说：“你去看啥子哟！”稍停又说：“行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孔子东游，到某地觉得腹中饥饿，要弟子颜回到前面那家饭馆讨点饭。颜回去了，说明来意。那饭馆主人说要饭吃可以，但我写一字，你若认识，我就请你们师徒吃饭，若不认识就乱棍打出。颜回心想我是孔子的学生，不要说一字，就是一篇文章又有何难？满口答应。主人拿笔写了个‘真’。颜回看了哈哈大笑说我颜回五岁就识此字为‘真’字。店主冷笑道：‘无知之徒竟敢冒充孔老夫子门生’随即叫店小儿乱棍将他打出。颜回回来见老师，说了经过。孔老夫子听了笑着来到店前，说明来意。那店主一样写下了‘真’。孔老夫子答道此字为‘直八’，那店主笑道：‘果然是夫子来到，请。’就这样吃完喝完不出一分钱走了。”

“完了？”我问。

“完了！”陈姐说。

“你这事那门子事。”我有些不高兴。

“你 ，猪脑壳一个！”陈姐笑着走了。

我决定还是去看看，对货总得有个认识，真问起来了也有个交代。一下午我马不停蹄先后跑完了两家公司——准确地说是两家贸易公司。两家的经理都热情地接待了我，挺详细认真地介绍了产品的各种功能。走的时候，两家诚心挽留，我坚决要走，于是两家经理非要往我公文包时塞个信封。我知道那玩意烫手，坚决不要，两个经理说不能坏了规矩，这是对我们这类人员来了的惯例，一点辛劳和车船补助，生意不成仁义在。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两公司代理的货是一娘所生——同种牌子同种型号，价格一致。

我像泄了气的皮球回到办公室，陈科长像等着我似的，笑眯眯地递了一杯早已准备好的水给我，口里不停地说：“辛苦了，辛苦了。”

我真想把杯子朝他脸上砸去！

回到家里，我闷闷不乐地把自己塞在沙发上，脑子里一团乱。吃饭了，妻盛了一大碗饭给我。

“又不是猪，哪个吃得了这么多？”我无事生非。

“分我一些。”懂事的儿子见我沉着脸，知趣的把碗递了过来。

“有了！”我大呼一声，“ 谢谢你，我的好幺儿！”我禁不住把儿子抱起来重重地亲了一下。

二天一上班，我直奔我们局属下的三分局。三分局局长田阳是我的老同学，哥们。

“钦差来了，好事还是坏事？”一见面，田阳就没好话。他们分局办公室主任老陈给我沏了杯茶，拉上门，知趣地退了出去。

“走，到们设备室去看看。”我说。

“哟哟，上任三把火，有没有烧快了点？李——科——长——”

到了这分上，我不得不实话实说了，Z和L公司的设备都要，局里一套，三分局一套。

“我那设备才换了两年。且新设备钱呢？你给？”田阳一听就跳了起来。

“老同学，这个忙你一定要帮！我那事成了，一年内你们技术室的费用翻一倍，帮不帮？”说完我把昨天两个经理给我的信封原封不动地往他抽屉里塞，他住外掏，我按住他手，说：“你把你分局设备更新申请给我。”他松了手，想了想，拿起电话给刚出去的老陈打。

不到半个小时，三分局的设备更新申请就到了我手。

下午，三分局的设备更新申请和我拟写签字的设备更新方案就分别送到了张局长和李书记的手里，当然Z和L都榜上有名。

　我吃不完，儿子帮我吃，局里要不了两套设备，三分局要一套不就完了。

为这事告终，晚上，张局、李书记、田阳、陈姐和我一起去了“聚贤山庄”。张局长和李书记都没点陈科长，所以他没来。酣畅淋漓间，王局、李书记一致夸我人年轻会办事，效率高。田阳在旁一个劲地补充，说我读书时就是个难得的人才。陈姐敬为我脑子灵，悟性高，找我干了三杯。

回来时，只有我和陈姐二人回科员楼，陈姐问我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我就说了儿子帮我吃饭那事。陈姐笑着说你他妈不仅是直八，简直是个王八！我一听，想起了陈姐给我讲的故事 ，忍不住问：

“直八，合在一起，那不认‘真’认啥子？，颜回没错呀。”

陈姐一听，乐得直捂肚子。

“你还是个猪脑壳，我问你，你认真了吗？真认真了？认真了你还能今晚跟他们一起喝酒，科长那位置认真了你能直爬(八)吗，你要直爬（八）还认真？”

我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