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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运讨债记

作者: 来源:本站原创 发布时间:2012-02-07 14:02:31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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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前出行

    还有4天就是龙年除夕,他还没有到家。得知他已经近在咫尺,与我相距在最近的城市,心灵上便感觉我们比邻而居。

    是可以听见说话声,却看不见面,触摸不得的邻居。这邻居是我的老公。  

    我勾引他:“你叫我一声老婆吧,我都很久很久没有听见你叫了!”  

    他不回声,却分明听见他起步离开,关门走进另外一个房间,然后轻轻地,像我们做功课的前奏:“老婆!”  

    我浑身已然软酥酥。  

    365天,又一次走到结尾了。  

    结尾我们共同打句号。  

    在回家路上的他,给我布置了一项任务,必须在年前到重庆去找一位大哥,一位几年前借了钱就没有音讯的大哥。  

    我隐约有些记忆,隐约有些忘却,但依然对那笔不菲的钱通过我的户头转出去有切肤之痛。  

    应该有五六年了,那时,我们还没有孩子。后来,他见证了我们孩子的出生,孩子还没有满100天,他已经离开我们的视线。到龙年,孩子已经过了五岁生日。  

    空气中兔子的气息渐渐消失,龙飞凤舞的激情逐渐高涨,我却被告知要在人流拥挤的春运中去寻找一个未知的人。  

    痛轻轻地掠过,隐约的担心驱使着我说:“我们两个人去吗?”  

    老公淡然说:“怕什么,现在是法制社会呀!”  

    我仿佛看见他吐着烟圈,在空中曼妙地飘散,最后华丽成圈,迷糊了我的眼。  

    目标确定  

    晚上,我在县城新建的汽车站看见老公。他依然灼灼的大眼,窥视一切的神采,竖立的耳朵。他看上去要比我想象中的好看。  

    我盯住了他看。  

    他拉过我的手,就好像我们是一对成天厮守的夫妻,在外逗留到天黑错过了公交车,只有打的回家。  

    出租车上,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传真文件,上面有大哥的地址和身份证号码的影印件。“就凭这个去找吗?”  

    他点头。我低头看,地址很清楚。是重庆N县解放东路291号。然后是姓名,身份证号码。  

    我把文件还给老公,像几年前我们认识时一样,已经熟练地记住了文件中的地址、身份证号码。我习惯了在他身边就充当他的资料库,可以供他随时查找。  

    插队向前  

    第二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七。早晨五点我们已经从县城出发,坐上六点二十七分到重庆的火车。两个小时后,我们在龙头寺火车站下车。然后去汽车站买到N县的车票。  

    刚到汽车站,就看见买票的长队。四处都是武警战士维持次序,要求必须排队。这一站就是两个多小时。刚刚走拢买票的长队,第一印象就是新年真不愧是龙年,连队伍也是神龙见尾不见首。很快我眼前的队尾也不见了,过了一个多小时,才明白龙头原来就在遥不可及的售票窗口,而我们连大厅也没有能进去,还在好几层的玻璃橱窗外面啊!  

    老公是不能忍受站队的辛苦的。我看着在外围东张西望的他,忽然甜蜜他真是个孩子,外出如果没有了习惯的殷勤服务,他真的离不开我。我安静地随着人流挪动,他看得到我也不断地给我打电话,说要去找票贩子买高价票,如果买到了就让我马上离开队伍。我不置可否,一来漫漫票路何时休,二来也想验证一下今年重庆打击票贩子的力度几何,就没有阻拦他。在人流中,我被夹击着东倒西歪地,紧跟前面的人头只争朝夕地挪动着,稍有懈怠就被后来的人施展“凌波微步”成功超越,准确地说就是被“插队”。这些人中,不乏一家人互相掩护着插队,只要逃脱了一张张武警战士执勤不徇私情的脸,就可以光天化日下“抢位”提前进入到售票大厅。  

    等了两个多小时,我差不多快到售票大厅门口了,却被武警战士张开的双臂挡在门外,售票大厅里,黑压压地,人声鼎沸,水泄不通。  

    这个时候,我紧握在手中的电话响起,老公清晰地说票贩子回话了,买不到车票。这下彻底地打消了我的侥幸心理,我对原来排在我后面而现在早就消逝在大厅的一家老小三口莫名就生出了羡慕。  

    脚酸了也不敢酸,体内饥渴也不知所谓了。眼睛忽然看见武警战士不见了,人流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把我裹进了售票大厅。  

    魂牵梦绕的售票大厅,我来了!我掏出手机,兴奋地告诉老公我脱颖而出,进入决赛!  

    老公呵呵地笑,听得出他的声音已经被冻得发抖。而我的声音比他亮了好多分贝,我热得早就扯开了围巾。  

    我就近再次列队而入。售票窗口已然目力可达!我站着,眼前虽然有黑压压地人头,却剩下最后一段路,心里也轻松起来。我的后面来了一位拖着拉杆箱的女人,她只是在我后面老老实实地站了几分钟,就拖出箱子,站在我旁边往前面看,摇摇头。  

    我忽然感到身后有热烘烘的东西,弄得很不舒服。回头看,原来是一个大约6、7岁的小男孩,正在扯我的衣服。那个拖箱的女人看见我回头看,就呵斥孩子:“不要扯阿姨衣服,不要扯,站好站好!”  

    孩子看上去天真烂漫。我微微一笑,主动让他站到我前面去。我前面是一个看上去放假回家的男学生。小男孩越过我,女人也不经意地将箱子往前拖了一步。小男孩直接把手伸进了男学生的衣服里,那个学生条件反射般地让开了位置,男孩趁机占领了学生的位置。男学生返回来,又一次站到了我的前面。只见拖箱女人费力地拖动行李紧走一步,生怕孩子走失一样地叫:“儿子,乖乖,插队嗦!”  

    她这样一叫,本来要发作的人不得不沉默了,为了不被小男孩的小手抓扯,不少人尤其是年轻女子都自动选择了让位给这个把手乱伸的男孩。  

    这出闹剧不断持续,这对母子很快就超越了我前面的十多位站队人。当还有最后一位离开售票窗口的时候,男孩安静下来,他的妈妈代替了他,理所当然地进入队伍,他则安静地接过行李,守候在外围,不打不闹,直到他的妈妈心安理得地购买好票走出来。我数了数,这对母子走后,我前面,不多不少,还有20位在等候买票。  

    买好票出来,已经十二点过,憋急了去上厕所。一边的男厕所很好如厕,空空的,女厕所却排队满满,每次要等至少30分钟。有位聪明的女孩,可能是逼急了,竟然使出了绝招,她一边跳过排队上厕所的长列,从人缝里里穿过去穿过来,一边说:“姑啊,你在哪里呀,姑啊,不要走丢了啊!”

    她满脸焦灼,没有人不以为她是在寻找人。  

    事实上, 她很快越过了长列,进入到了厕所里,顺利越位解决问题。等她出来,已然满面红光,走得比兔子还快。  

    下午一点,我们坐上到N县的中巴车。三点过,我们站在了N县的界面,第一事情是去吃饭,填充体力,为未知的寻找做好准备。  

    雾里寻找  

    我和老公一直在街上步行了五个多小时。  

    N县县城跟我们居住的小县城不一样。这里,每隔几条街,就有一个交巡警平台。平台里,警察可以帮助你查找到你需要的大致路段和常住居民登记的地址。  

    按照老公搜寻来的第一次地址:解放东路299号。我们寻找走过了所有的解放路,竟然没有,我们拦住询问的路人、司机都当我们是怪人,有个老人说他在这里住了快四十年了都不知道。在路人的好心指点下,我们找到了最近的一个交巡警平台。警察把大哥的姓名、身份证号码输入电脑查询,告诉我们,我们寻找的人确实存在,但他登记的地址已经变化为迎宾路108号。  

    我们都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不得不通过打的到达迎宾路。出租司机反复看了警察写给我们的地址,说他不明白108号在哪里,他把我们拉到迎宾路的中间位置放下了我们。  

    我们把所有的迎宾路走了两遍,没有找到108号。我摔了两次,脚扭了,腰疼痛得麻木也没有停下来。老公不停地安慰我,他希望我能坚持。  

    我心里知道,这样寻找下去,如果能找到人是最好的。但是找到了人,能有一个什么结果,我并不乐观,如果他是一个有钱就还的人,就不会拖到今天。找不到的地址说明大哥给交巡警平台登记的是虚假的地址。  

    来来回回询问、行走了四个多小时后,我忍不住把心里的疑点说出来,而且一再压下逐渐升腾的怒气。  

    老公什么也没有说,他不停地叫我老婆,而且一次比一次叫的轻柔,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平静下来。  

    我们不知道到底转了多少圈,中间还几次碰见被我们询问过的路人,他们很同情我们,不停地说:“你们找到了吗,找到了吗?”  

    有一个大门的保安,干脆示意我们可以坐下来,在他的狭小的门厅里休息一会儿。我一坐下,就把门厅占据得没有空隙,我也没有力气去让老公坐了。他就靠着门廊,依然大眼亮亮的,跟保安微笑着递烟,仿佛一点儿也不疲乏。那份天然掩饰下表现出来的悠闲,仿佛他就是这个城市的居民,在这里碰巧看见了熟人,便停下来,抽一支烟,说说话而已。  

    保安微笑着说话,有车子进出,他就不停地走动到大门口去。  

    看着进出的车子,老公说,前面不是有一家邮局吗,我们到那里去问问,你想想,如果迎宾路108号是真实的,就有包裹信函什么的,投递员应该知道。  

    老公是对的,可是,那家邮局要穿过三条街啊!  

    我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老公说:“我们到邮局去问问,如果这次没有,我们就找宾馆住下来,明天再说吧!”  

    看看时间,快五个小时过去了,天快黑了,老公是对的,如果再次回到邮局没有结果,我们只有停下来保存体力!  

    再一次用痛得麻木的脚支撑,我们来到了邮局。里面的人正准备下班。之前我们也来过,人家对我们找人的事情早知道。不过,老公自有办法。  

    他把他的想法坦白地说了出来,请求工作人员予以帮助。  

    然后他逐一递烟。  

    一个负责人模样地人拿起了电话。他说,他打给迎宾路和附近路段的投递员。  

    十分钟不到。他告诉我们:“迎宾路没有108号!”  

    我坐在椅子上。心里失望多过沮丧。  

    转机出现只是一秒。  

    他说:“只有迎宾支路108号!”  

    虽然,依然是未知。  

    老公千恩万谢。他扶起我,我却满面泪花。  

    我相信这个地址的真实性,但是只是少一个字,就几乎要了我的命。摔倒的腰使我肢体稍有变化就疼痛加剧。  

    老公一路呵护我,轻柔地说话,我一言不发。机械地挪动。  

    这次我们原路返回,又一次通过了保安的大门。他看见我们,老熟人一样地点点头。  

    我们没有心思跟他说话,也点点头。  

    走了40多分钟。  

    我们来到迎宾支路1号。  

    幸好,编号很清楚。  

    展望收获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们来到了108号。  

    里面是很大的大院,一共有十六栋楼。  

    附近营业门面亮灯的不少。老公询问了几个人,都说不认识我们要找的人。  

    我让说普通话的老公进入离108号最近的一家夫妻按摩店去按摩。我出来,模仿当地口音先后跟十多个人说话,到超市买东西,跟有孩子的大人套近乎,夸奖孩子长得不错,叫人也甜。  

    我花了八元钱。包括擦皮鞋。  

    返回按摩店,老公按摩完了,我的心也轻松下来。按照交巡警平台和邮局信息以及现场搜集资料分析,我告诉老公,大哥的准确家庭住址,包括确定的门牌号。  

    听我说完,老公眼前一亮。对我,他从来不质疑。  

    当晚,我们顺利坐在借钱后消失了5个年头的大哥家里的饭桌上。  

   我吃完,就主动提出给我一张床。我把身上所有的钱全部给了老公,爬上去就睡着了。  

    腊月二十八这天,早上起来。他们一家人包括八十岁的老人都出来送我们。与前一夜相比,他们对我们态度大变,大嫂对我更是特别亲热。  

    返回重庆的中巴车上,老公告诉我,钱没有收到。快过年了,他家只有厕所里有一只活鸡。  

    大哥的母亲八十多了,他昨晚给了老人1000元钱。  

    他说完。不敢看我。  

    我沉默。  

    我何尝没有看见那只活鸡?  

    街上熙熙攘攘。车流从来不息。  

    老公把身上所有的钱重新塞入我的包里。  

    一张借条也在里面。借款日期是昨天。上面的钱数比当初我打出的钱少了一万。  

    老公说:“我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已经过去5年了,人家肯重新打条子,我们也让一步!”  

    我靠近老公的肩膀,想起这个男人老是在吃亏。  

    除夕夜,一个久违的声音响起,原来是N县的大哥。他坚持要跟我说话:“谢谢你,弟妹,这笔钱,我一定还给你们!”  

    走进他家的楼梯前,老公说:“老婆,他老婆可能不知道,家人更不知道,注意说话呀!”  

    老公的宽容,等来了大哥给我一个迟到的承诺。我心里划过丝丝动容。  

    春节联欢晚会刚刚开始不久,老公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随后,他白天黑夜地睡,直到正月初三下午才走出房间。我担心地看他。他说,老婆,现在我的身体完全恢复了。  

    原来男人的疲乏来得这样慢。  

    我相信,2012年,我们会收获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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