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朋友网上聊天，得知北方开始降下2011年的第一场雪。离之千里，却一阵莫明兴奋，甩一连串字过去：可有积雪么？可以堆雪人么？可以打雪仗么？你真是“哈”得可以，现如今谁还玩那些幼稚的东西？朋友分明的嘲笑让我有些哑然。

    古人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站在无为心态的高度上，依然无法去拒绝遍地雪吟的激情，如同成年人站在一定年龄的高度上，仍有偶露挟稚成趣的天然之态。成熟的反义词如果不看着是幼稚，而是接受，那么浪漫的心灵是不是更可以容纳一切美好，或更能兼容可以兼容的幼稚呢？多少有些认为，无一颗童趣之心，必会少了分享愉悦的心智。往往是，当我们带着感性的目光去和大自然做朋友时，才发现愿意为伍者越来越少了。是什么让我们消失了那一份童趣？拥有这样一份心境的耐心都没有，穿过雪的晶莹，凝神远眺，我们还能在成熟的阶梯上，持续多长的时间理性地仰望其他呢？

    今年的第一场雪，已在远山飘然落下，那是北国的雪，是沁园春的雪，是柳宗元的雪，却独不是川东的雪。此时此地，心境幻化，惘然不终。只得将痴痴的小心境收回，任雪的想像把我分割成很多块，再分别一一命名，或世故，或老成，或睿智……

    在多年前，我为锻炼当时尚还很幼小的女儿，给了她一些零钱，让自己去买雪糕吃，我则悄悄尾随其后。见她并不直奔小卖部，而是绕道去拉住了邻家另一个比她还要小的女孩，然后俩人才手牵手地去了小卖部。待回来时突然看见了我，女儿身后的那小女孩蓦地将正举着雪糕的手藏在了背后，停止了吸吮地小嘴满是奶汁，黑溜溜像葡萄似的眼珠在脏兮兮的小脸上显得格外的惊慌失措。我急急笑着说，快吃吧，雪糕都化了。我看到小女孩的眼睛分明世故地“噫？”了一下，迟疑地又吃起雪糕来。

    我相信那小女孩是有思想的，也愿意为我唐突的出现寻找借口。是什么让她还在很稚嫩的年龄就失去了原始的最初心境？戒备与怀疑竟然成了人生的第一堂必修课。

    多年过去了，垂髫小丫已不复当年的稚拙，但那双蓦然惊慌的眼神，像一根刺般深扎在心里，痛楚不散。

    还曾读过一段野史，宋朝有一位山野雅士名廉之如，早年应试不第，后结庐于青山绿水间。裁花种菜，插柳扬絮，抒山野闲情，映草房书香。更有友人来，穿庭入室，于万卷清馨之间，促膝而谈。廉之如兴之所至，也会远游访友。一次，他远赴江阴访一故旧，近室而门已大开，故人笑迎而出。他诧问：何以知吾至？故人答：远闻其香，知君至矣！这里所说的香气，自然不是指他如庭花之香或书卷之香，而是一种心灵上的默契，我们叫做心与心的依附感应。

    廉之如是幸运的，虽然最后不得善终。一心一境，一境一情。知友之心，由此至彼，其距离竟短得无存一支笔，一卷书，或一杯茗的安席之地。相识之间，或匆或忙或缓或慎，在沉沉浮浮的身后，几人可经时间的沙漏，而得廉之如之幸？相息相通的的心境不是每个人都会拥有的，抛开十万分之一的闻香识人，余下的心境便都随了这泛泛尘埃了。

    曾有人总结了人生有十件无能为力的事，其中第十条：不可救药的喜欢，亦算得是心境中的一种了。这正好应证了张爱玲那条经典的爱情语录：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此时的不可救药和卑微，都是心境的救赎，通过时间漫长的煎熬，被爱情蓖出的药汁，调理着这美的心境随柔情千年万年常青不衰。

    人们总爱说，思念之所以成为思念，前提是我们已经失去，或者无力回天，才会让相思之人梦牵魂萦，念念不忘。于是，思念才能变得妩媚动人，才会刻骨铭心，才可能荡气回肠。那么，那些可稚嫩可美好可笨拙的心境呢？本属人之初却现在消失殆尽的心境，有着十足的前提，却无丰满的词来续后来。正如那一日的与友Q聊，可以听见千山之外疾疾的扬雪，一声落笑，便就颓剩下这满篇的无病呻吟和词穷了。

    心境可大可小，自是不定。小心境是以一己之私言美韵，以超脱，以遐想，以千江明月，以万朵青莲，托寄情由心升的希望；大心境则浩瀚如海，无人不在其内，百川皆有其影。其实，生活所昭示给我们的，又何止这些。没有任何约定，就像当年朋友离别、同学毕业后的分散，挥手之间各自就随了天涯，再寻便难。

    大可覆社会，小可摘雪花，皆由心境而成。大心境便是大社会，小心境便是小性情。心境向善利于民，心境拾欢可愉于情。由小至大，良性循环，人人情由心生，处处疑中留情，“乐价比”自然如影随形。反之，心境远去，人性便会蒙尘，曾经亘古不变的人性之最初心境便只有宿命去论了。

    不得不为那位朋友消失的心境惋惜。咫尺的雪花，却疏于审美的疲惫之下，在雪花晶莹纷呈时，就联想消融后的淤泥之身。不过，我宁愿相信，他是走得过于快了一点，远了点，以致一个大踏步，就到了终点。

    回归自然之性，学会童真地享受过程，让那些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失的大小心境，不要从我们胸前穿膛而过。这真的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