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甫一读毕，女主人公“蒋南雁“姓名的谐音闪给我这个标题；再细品文本，的确暗合题意。

    炮火纷飞的解放战争年代。野战医院“太平间”一排阵亡将士尸体前。十七岁的女护士蒋南雁第一眼看到了年轻的警卫排长罗永明的身影。一而再再而三地查看尸体，蒋南雁发现了永明查尸的秘密：怕有“那个人”的尸体出现。几经交流，蒋南雁情窦初开，罗永明恋情以萌。在战马催发之际，蒋南雁接受了罗永明的定情玉坠：若永明凯旋而归；或亡尸回至：她都依了永明——“等着我”。结果不久传来永明战死的噩耗。刚绽放的爱情花朵被虫咬掉一瓣，这是命运对南雁的初将。旧将未醒，再将又至；被南雁视为自己生活导师的袁队长牺牲了。并在临终前哀告她嫁给自己的丈夫师部俞副政委，带大女儿亮亮。南雁用理智战胜情感，以“是两个革命者完成一个革命烈士的遗愿”的神圣为革命牺牲自己的爱情，“像安排工作一样……”。定下来自己的终生答应嫁给俞副政委当亮亮的妈妈。正当万事俱备只待完婚于千钧一发之际，南雁的永明以伤员的形式复活回到了她的身边！这一蒋南雁怎样支招？是践诺或失信于袁队长？是顺从或得罪俞副政委？牺牲哪个棋子保帅？南雁毅然舍车保帅要了自己的初恋情人，尽管此时的永明已经失忆几成植物人，不惜悔棋躲此一将。几十年过去了，南雁和永明过着相依为命的好日子；儿女们长大成才。南雁是永明辽远的故乡，也是他栖身的小屋。他只要还能感受到她的温度，他的天就不会黑。南雁巴心巴肠陪护永明。“我命中注定是要照顾你一辈子的，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了。”银发满头的南雁如是情深地说。

    然而，这位被南雁终其一生竭尽至爱呵护的永明不是永明而是其孪生兄弟永亮。这才是致命的一将！连南雁现在拥有的“永明”还得了老年痴呆症风烛残年去日不多了。

    慈悯。宽宥。善良。是南雁维持活棋抵挡命运将军的有力武器。

    岂止蒋南雁被命运将得苦不堪言？罗永明、袁队长炮马一将致命；罗永亮被将得死去活来要不是有蒋南雁这辽远的故乡栖身的小屋终身护驾活着也是魂不守舍；师俞副政委被将得家破人亡；还有那些战地医院的伤员阵亡的将士……

    由此小说文本的题旨更加深广更加凸现：难言命运的喜怒无常杀伐狠毒；难言命运借战争的邪恶在人类兴风作浪制造深重的灾难；难言命运的吝啬“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人生苦短青春易逝天年难尽；难言命运的大后台世事荒诞悖谬不羁……小说文本的底蕴丰厚。难怪《文学界》2009年第8期一发，被《小说选刊》2009年第9期选中，荣获全军2009年中短篇小说一等奖，入选《2009中国小说排行榜》。中华民族的历史律动和文化密码的叠加充盈在小说文本的字里行间！这是能获好评的根本所在。

    《昔我往矣》难能可贵的特色之一就是高扬主旋律——通篇的正面人物，还不是高全大的无中生有的拔高，而是乘势而上，以较少的着墨，个个人物都刻画得静水流深灵魂闪光。罗永明虽出场不多，但他的有情有义和血性男儿的形象鲜明：战火纷飞中担忧自己孪生兄弟的生死不时查看“那排尸体”；以母亲所遗保自己平安的玉坠赠给意中情人要南雁无论生死“等着我”从战场归来；在战场敢于浴血奋战以死相拼没因后方有丽人等着自己开小差更没当逃兵。外秀内慧的袁队长没依仗自己的丈夫是师副政委而苟居后方更是领着救护队冲向前线充分发挥自己的能量直至献出宝贵的生命，说永明牺牲了求南雁嫁给丈夫而被南雁怀疑的“小意思”真相大白证明袁队长胸怀是坦荡的。潜刻画的俞政委是个令人肃然起敬的领导形象：他没有利用权力把自己的娇妻安放在保险柜里；对南雁婚嫁的反悔他本可恼羞成怒以革命的需要组织的名义把南雁占为已有，然而俞副政委在唉叹中成全了南雁的爱情；为了这爱情，他没有揭穿只有自己知道是假永明的秘密，并且暗中做了不少让南雁和“永明”安居团聚的幕后工作。“好好待她”。这是俞副政委给永亮“阵亡将士通知书”时说的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永亮不仅是一位甘洒热血的战斗英雄，更是一名向病魔搏斗和与自己的精神内疚抗争的精神战士，他深知自己的幸福是建立在南雁痛苦之上的，所以他终将鼓足勇气在大限将至之际把自己是假永明的天大秘密告诉了南雁。自不待说堪称典型环境下的悲剧典型人物蒋南雁的刻画了。

    《昔我往矣》的第二个成功特色就是细节出神入化的运用。既在情理之中又在预料之外艺术性地巧妙达到了小说因果关系心理真实的目的。求出了一个民族历史律动和文化秘密的最大公约数。“你在找什么人吗？”南雁又一次问查尸的罗永明。这句话不但是单独成段，而且是加了引号，文本中人物的对话很少用引号，这里作者用。再经南雁别有用心的打探罗永明才似不经意的回答：“我这样的。”四个字三个标点符号独立成段。作者如此看重这句问答是有深意：“我这样的。”——男人？气质？面目？当然三者兼而有的。这句南雁听来是开玩笑或是打马虎眼的一句话，为孪生兄弟的出场打下了伏笔。为后来闹“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奠牢了艺术真实的基础。“永明的后领上隐隐有块疤像是炮弹残片擦伤的……”和“然而那块小小的疤已经没有了，它被一块更大的，由炸弹片造成的伤疤代替了……”炮弹残片和炮弹片造成的“伤疤”前后丝丝如扣揭示着虚假的真实。两块玉坠的合璧。罗永“亮”的“亮”字被血浸洇。永明和永亮是孪生兄弟——形成合力构成了永亮被认成永明的心理真实因果关系。可叹作者的匠心所运。“老俞把笔记本还罗永明的时候，盯着他的眼睛说，如果你想起什么，就来告诉我，好吧？”众人皆醉老俞独醒。其实他已认出“永明”不是永明，为什么不说穿。领导的宽广胸怀。在“那一排”阵亡将士尸体前播下的爱情种子虽然发了芽开了花，但结出的果实定有几份酸涩：当白发苍苍的南雁得之真象后她感慨万分：她蒋南雁的一生，竟是由三个男人小心维护起来的！

    《昔我往矣》的第三个特色似在把小说当诗在写。首先是题目借用经典的诗句把全文画龙点睛地化实成虚，给读者提供了想象的“空筐”；回忆之“昔”和当下之“今”的穿插结构虚实相生，或作者或作品中的人物或议论或感慨时有诗的火花溅飞；把个人的爱恨情仇生离死别置于广阔的历史大背景下，让作品产生了诗的张力；小说的第一部分抒写“永明”“实”和“虚”的对往事的寻找可算是散文诗了；小说文本中诗化的句子比比皆是：“他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影子，挂靠在南雁的身上。”“通往回忆的路上阡陌纵横，险象环生国。”“再平常的‘第一眼’，经了自1948年盛夏以来漫长的回忆加工也变得万水千山、余音绕梁。”“……她胸前的围腰、左臂上的红十字袖章都沾着深深浅浅，极有渊源的血迹，红成一块一块的，理直气壮的，好像这辈子就没打算与其他颜色打交道。”“爱是什么？是心疼一个人瘦了，是挂念一个人在远方。”……如此等等。

    13000余字的《昔我往矣》够人玩味。（郑 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