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竞  选

一

    去年8月10日这天，收到我的小说《简雪花》同时被两家杂志社刊用的稿费，让我欣喜若狂，酒后驾着摩的，载着客人飞奔在村道公路上。突然，“啪嚓——”连人带车栽进稻田，左腿粉碎性骨折，我被送进了医院。

    我在医院里，社会上的友好人士都前来看望我。其中一位是李家村的村长，他叫李九，40岁上下，中等个子，瘦得可怜，他看过我后要离开，我拉住了他，并对他说：“我好寂寞，多陪我说会话，吹一吹你当村长的故事吧！”

    这时，他皱了皱眉……

二

    就从我参加竞选那天开始讲吧。

    2000年夏初，乡政府根据县委的工作布置，对未经组织、人事、劳动部门认可的区、乡工作人员一律实行清退。我也在之中，乡政府下文让我回到居住的李家村任职。然而，由于自己平时自命清高，中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毒，受李白那“安能摧眉折腰侍权贵”的害，因而该村支部村委将乡政府给我下的任职文件扣押了，这事当时我并不知道，是我后来当了村长才得知的。回乡后，我就在李家沟过着躬耕隐居的田园生活。后来，李家村小由于缺老师，来家把我请了去代课，任小六的课程。

    时间到了这年的秋末，李家村支部村委开始换届选举，先是支部换届，由于我不是党员，自然与我无关，原任的老支书李三，50多岁，文化低，本可以继任支书，由于原任村主任李河，30多岁，有文化又经商，脑壳小，人们都叫他“细脑壳”。虽然才当一届村长，但完全是靠拉票当上了村长，李河与乡上领导关系处得不一般，经常与领导一起吃饭、打牌。支部换届选举前，他就做好了党员的工作，再加上乡党委也确保他当选，说是组织意图。选举那天，党委书记郭金彪先就招集各党小组长开了小会，要确保李河当选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就这样，党员们在强大的压力下，为了确保组织意图，其实哪是什么组织不组织，李河在选举前就给党员们送了红包，而李三确连烟也没有给党员们一支，更没有给领导送红包。就这样，李河顺利地当选为李家村的支书了。

    李河当选后，李三肯定不服，凭着他多年在李家村与群众和党员的感情，就把村委内部的一切密秘都抖了出来，激起了李河与李三的一场波澜。李三支书不能再当了，他知道他一切都晚了，他没有想到他多年节约下来的几万块钱落到了李河手里，他想到他下了台，还有他手下的村社干部也一块要跟着遭殃，因此，李三还要做最后的反抗。有一天李三专门到学校来找我，我正在上课，我还不知道啥事，李三从来没有 主动找过我，并显得特别亲热，我当时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记得我女儿出生后，不到三个月，李三就拖着区、乡干部来搞计划生育，逼得我一家人好惨，那还有一段故事呢。

三

    记得那是1995年的8月，我家刚收完稻谷，谷子都还没晒干，低矮的茅草房里堆满了谷子，满屋子还弥满着丰收的清香，地坝里到处是稻草的霉味，还有地坝边角那牛粪被雨水浸泡后的青草味，屋里屋外满地狼籍。我刚吃过午饭，抱着来到人世间才两个多月的女儿，妻子正给三岁的儿子一勺一勺喂饭。“汪汪——，汪——汪……”我家的狗突然冲出去狂吠起来，紧接着，院子所有的狗也跟着吠起来了。我抱着女儿走到地坝边一看，李三带着有30多人的队伍正向我家过来，这一支队伍中，有的人提着公文包，有的两手空空，有人拖着打狗棒，看似一个个文质彬彬，其实暗里气势汹汹，杀气腾腾，我一看便知定会凶多吉少，我立即把女儿交给了妻子香香。

    这些人来到我家院后，李三便叫我端几根板凳出来，让他们坐，一个满脸横肉腋下夹着个公文包的家伙对我说：“不用了，你的二胎手续办了没有？缴没缴过罚款？”我说：“我二胎办了准生证的，有手续”。李三说：“有手续，上次我们专门找你缴500块钱的村规民约款，你不缴，还说狠话。”另一个高个子插嘴说：“你敢跟村上的干部做对，还不支持村上的计划生育工作，你知道不知道江总书记说的‘宁可家破不可国亡’这项大政策，不行，缴罚款1000块，有手续少罚点吗？但是必须马上缴钱，还要去结扎。”我看他们不讲道理，我二胎符合照顾生育条例，才办得了准生证，明摆着村上整我的仇气，我越想越气，对他们说：“我有准生证，没有钱，随便你们，要抓也随便。”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听我一说完，就对我吼道：“嘿嘿，你生了娃儿还有理，你硬是歪，老子就不信你这一套。”话刚说完，那个年轻力壮的家伙把公文包递给其他年老的，随着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把我按在地上，放跪了起来，一脚向我蹄来，接着又是两耳光，口里、鼻子里都出了血。这时两个妇女上前去抓香香，香香见势不对头，把女儿丢在街阴的稻草上说：“娃儿，你们要，拿去，老子离开这个家了，他家连房子都没得住，我有啥子舍不得的。”边说边从后门跑了，那两个高跟鞋女人哪里追得上香香呢。这时我的女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哭声之凄惨惊天动地。这时，李三假惺惺地把我拉了起来，说：“快去找钱嘛，你如果听话，那有这些事呢？都怪你自己”这时我知道妻子一走，定会有不祥而来。我对他们说：“我没有钱，人，你们抱走。”这伙人看到我根本没有缴钱的意思，并且也缴不起钱，只好失望而去了。

    妻子走后，我的女儿饿了十多天，我抱着女儿去乞求这个村的妇女喂一点，那个村的妇女喂一点，并且吃一点也得让她们的孩子们吃剩下的才能喂一点。直到我把妻子找回来，女儿已是一包骨头了，连声音也哭哑了呢。还好，后来女儿幸免一死。从那以后，女儿失去了奶汁，我女儿的身体一直没补起来，受了很大的刺激和影响。现在快上高中了，成绩好着啦。这事现在我回想起来都叫人伤心呢。李三现在突然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好让我吃惊罗。

四

    我问他：“李书记，你找我有事吗？”他说：“你走运了，你知不知道，本来你从乡上回来就该任职，文件是李河跟你扣押了的，是他不让你出来，不信，文件还在我这里，乡政府下的红头字文件，李河坏，我们现在想让你出来当村长，他是想让他手里的人出来当村长，而且是以前村上的计生专干，跟他关系特好，我们不能让他得胜，那样他们一起好搞鬼，你有文化，跟乡上的领导有交情，他才不敢把你怎么样。”“我与这村的群众又没有过交往，没有群众基础，我哪里会选得上吗？”

    “这你不用想，只要你答应我两个条件，一、你当选后查出村上几万块钱；二、要把李河的经济控制起来，我在群众中一句话，你就可以顺利地当选为村长，你我过去的那些恩怨一笔画上个句号。”

    “我怕选不上，得罪了李河，我不又是他们的对头了。”

    “你首先自己要有信心，有我跟你做后盾，你怕他妈个屁，你不要小看这个村长，还是有点权利的，说有多大就有多大权，说有多小，也就有多小的权，村长就是土皇帝，凭你的能力，当过乡干部，当个村长没啥问题的，就这样，现在就开始拉票。”

    李家村的计生干叫李平，50多岁了没多少文化经常留长发，一口的下流话，凭借专干的特权，有不少年轻妇女都被他困过觉。

    李三这一席话，让我限入了深深的沉思中，这个上午我连课也上不下去，没心思了，我越想觉得李三的话越有道理。下午放学后，我回到家里把这想法跟妻子说了，妻子听后，巴不得我当个村上的什么干部，因为他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看见村上那些干部，在群众面前作威作福，她恨透了。因此香香支持我出来竞选村长。于是我投入了竞选的一切准备工作之中。

五

    第二天，我向乡政府写好了要竞选李家村村长的申请。下午放学后，我就将申请递交到了乡党委、政府、人大主要领导手中。

    没过几天，我们村的村委换届选举工作拉开了序幕，新支书坚决反对我出来参加竞选，因为我不是他手里的人，我那一方都不参与，他一心想要的村长是计生专干。后来他看到李三在群众中一揭露他的野心，让专干在群众中的地位越来越低。然而，我的群众基础很差，几乎有些群众我都还不认识，他估计我与专干竞选，李平在村上工作时间长，群众基础比我好得多，然而，和其他在职干部比他又不是对手，如果与我一起竞选，他的实力比我强，能胜过我，于是李河决定让专干只和我竞选村长。李河就把主任候选人和村委委员候选人报到了乡政府，乡上就按李河的意图将名单打印了出来，选举就定于元月1日这天举行。

    选举前一天，李河几次到学校找我谈话，威胁说：“你不能下去拉票，拉票选上了也等于零，也当不成村长，何况组织上决定了让李平当村长，选举只是走个过场。

    群众中有与老书记关系好的群众，也有与李河关系好的群众，还有一部分群众是两面站，二边讨好。选举前三天李河把专干带到各社群众中去拉票做工作。他对群众说：“这次村长是乡上决定了的，只能选专干，不能选李九，李九不合格，他没有与我们一起干过，选上了，不好开展工作。”

    乡上有些领导跟老书记感情深，有些话跟他悄悄说了些，关于专干请乡上主要领导吃饭，送红包这类的信息。选举前一天中午，老书记找我并跟我说：“李河早就在拉票了，你怎么不动，现在看来，不注意是选不上的，你今天晚上买几包烟去找各个社跟我关系好的社长和村干部，还有友好的群众，另外，你利用你班的学生去跟家长做工作，明天不上课，操场要做会场，让你的学生全部带上笔到会场填选票，大多数群众没文化，不能写，也没有笔，你就可以多获得一些选票，今天下午上课，你就教学生怎么填选票，明天开会，才不会出差错。有些家长看他后人在你班上读书，他们不得不碍于这种关系，只好选你，这就是你的优势。”

    他的这些话让我听了，一下子茅塞顿开。我说，那不就违反了选举法吗？他说：“违反妈个屁，我当十多年支书，那一届选举不是买票、拉票选举的，选上了就合法，选不上就不合法，按我说的去做，这样你才能成功，不然，你就莫想当了。”这天下午，我让学生学会了怎么填选票，教会了学生怎么做家长的工作，并且还做好了学生的保密工作教育。晚上，我带着一条烟，从天黑跑到12点半，总算跑遍了整个李家村山山水水，一弯冷月明亮那皎洁的月光照着我走村串户做好了该做的一切工作，但是，我心里还是悬得很，十分担心第二天的选举。

六

    第二天，我和往常一样，早早地到校准备开选举会的事情，和其他老师一起帮村上布置会场：贴标语，摆板凳，做我该做的工作。

    时间到了上午的9点钟，会场布置好了，参加选举的群众也陆续来到了会场，没事群众坐着等乡上组织选举的干部到来。乡上的大多数干部住在街上，他们到乡上去报到，还要领选票，到李家村有差不多15公里路，乡村公路坑坑洼洼，坐摩托、走路都没那么快。因而，群众来了之后没事，有的开玩笑，有的逗小孩，有的吹国家大事，会场上是一片混乱、一片嘈杂。这时我坐在我的教室里读《三国演义》里的刘备三顾茅庐，对于会场上的一切我不闻不问，表面上看，我是不关心，其实，我已急得很。然而，李平这时还在会场到处拉票，包括他的亲信也在抓紧时间争取选票，李河一方的人以为是稳操胜卷，他们看我没有动静，都认为我是没有希望也没心情去参加竞选，他们很是高兴。

    时间到了10点半钟，乡上的大小官员拖了十多人来到了李家村选举会场，他们开始组织选举工作。

    等到选票发到各社社长手中，社长先将选票发给了选民，在场的选民大多数都得到了选票，拿着就填好，叠上拿在手中，有的动作慢的，连选票也未抓到，每个社长手里几乎都剩下了几十张选票，这些选票都是全家外出务工人员，没人在家这部分人的，有的社长手中的选票是被群众夺去填上的，有的是社长自己填的，有的是跟社长关系好的群众拿去填的。

    时间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开始投票。李河看见大多数的选民都将填好的选票丢进了选票箱里，最后，剩下我的侄儿李克填了大约130多张，肯定全部是填的我，李河见此情景，急忙叫乡上的何乡长在广播里吼：“时间超过，剩下的选票作废了。”此时我好紧张，130多张选票，对于我来说不是个小数目，群众也看到了，是老书记对群众作了反抗的暗示。这时群众吼了起来。有的大骂乡上领导：“不行，要重来，不合法。”有的吼：“不公平。”但还是无济于事，最后，李克的130多张选票被烧掉了。

    接着，开始唱票了，唱票一结束，结果共参选人数1850人，我得票1360票，我还是当选了。这时李河的人吼了起来，说要重选，不合法等等，但是，乡政府迫于大多数选民的压力，不得不当场宣布，我合法当选为李家村村长了，大多数群众要我当好村长，还要查出村上的帐务和那几万块钱的去向。

    就这样，我靠拉票竞选当上了李家村的村长。这就是选举，够荒唐的呀！

第二章  查   账

一

    这时他看了看时间，突然打住了话头，看着我说：“时间不早了，今天就讲到这里了。”

    我多想继续听他讲他的村长故事，于是恳求说：“今晚不回去，就住我这里，有一张空床，等会我叫厨房搞点菜来喝酒，今晚把你后来当村长的故事讲完。”

    这时我的腿由于石膏打得太紧，血液不能正常循环，又开始剧烈的疼痛，整个左腿尤如刀割，尤如一条条火针直扎进肌肉，一阵一阵痉挛，我使劲地咬住嘴唇，强抑制住这剧痛。

    李九急忙叫来医生，医生说：“不痛，那还是怪事，肯定痛，要痛一年，以后锻炼还更痛。”医生的话让我泪如雨下……

    李九安慰我说：“慢慢地就会好起来的，你不要想到腿，今晚我跟你讲我当村长后最精彩的一幕，就是查我那个村的账，保证让你听了感兴趣。”

    晚饭后，李九又接着白天的故事讲了起来。

二

    上午，我讲到开选举会这天的事，这天上午选举结束，中午，我和乡上、村上原来的干部、党员们刚把午饭吃，乡上党委书记郭金彪就通知我和李河去乡政府参加紧急会议。

    李三知道后，把我叫到一边说：“郭余彪书记听到李平没有选得起，肯定不安心，人家李平老婆跟郭是一个姓，他们认上了亲戚的，并且又送了红包，还请了客，肯定要对你打坏主意，开什么紧急会议，无非是叫你让位给他，你一定不能让，开会去就去，反正乡政府你住好几年，怕什么，有什么回来再说。”

    我们那个村的群众也知道事情不好，议论开了。

    下午，我和李河一起去了乡政府，郭余彪亲自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单独找我谈话：“你当选了，我也希望你当选，我们早就有交情吗？以前一个锅里吃过饭的，不过，老弟，凡是出于我们组织意图当选的村干部都得首先给乡上一个见面礼，就是今天必须交财政所3000元的农税提留，必须是今天完成，否则没这个能力就写辞职申请，我希望你老弟支持一下老哥我的工作。”说后，他就让我回村到群众去收钱，我的天啦3000块对于我来说，当时这可是个天文数字，去哪里收，我连有的社长交道都没打过，村上有几万块钱又在李河手里，等于也是在他郭余彪的保险柜里放着的，这不是和尚老壳上的虱子明摆着要我下课吗？我在回家路上边走边想，官场如战场，这些计策好毒辣，没有送红包，就来这一套，杂种心好黑，话儿说得比蜂蜜还甜，好阴险啦！

    回到家后，我说给妻子听后又气又恼，我说不当这个村长了，香香说：“不怕，你去找老书记、老村长，总会有办法的，过了这一关再说，看他们能把你怎样，他们怕你当村长，你就要当起看看，不然这几万块钱就着他们贪了，你屎不屙，把茅厕跟我站到起。”

    我听了觉得她的话有道理，于是马上找到了李三和老书记李云，李云上届是主任，这届被选为副主任，50多岁了，正直、老实。商量好后决定我们三个人一个借1000元，先拿去缴了再说。

    我把钱拿去乡财政所缴给所长后，乡上领导也再没有什么话说。但以后郭余彪还是经常给我小鞋穿，处处给我出难题，但我还是迎难硬着头皮而上。

    这年的计划生育年终检查，市、县明查暗查，结果我们乡的计划生育工作在全县倒数第一。春节后，县委、县政府、县委组织部一行来乡政府召开扩大会，宣布郭余彪和乡长、计生办主任一同下课了，计划生育是一票否决。还宣布新的书记、乡长任职文件，同时，新领导与大家见面。结果新的书记是我高中的同学——任真华，县委大院分派下来的，我真是连做梦也没有想到。我这天在散会后，就去找了他，同学在一起就别提有多亲热了，我走时任真华还再三说：“李三，我来这里样样都靠你带头支持。”

    我在回来的路上，就边走边想，这下郭余彪这狗日的龟儿，小鞋再也卖不到我了，我以后应该有好日子过了。接下来，我得开始查账，一定要查出我村的几万块钱在何人手里，还要把账务公开。

三

    任真华上任这年的春季，天就不正经，绵绵春雨下个十天半月也不停，我们村委干部也无事可做，乡干部也很少下村来。我们村的老书记、老主任还有有正义感的几个老社长都商量该查一查我们这村里的账了。他们再三催我说：“查账，是党群交给你的一件重要任务，你可不能失言。”

    一个下雨天，我来到任真华办公室把我的想法要查一查我村的账务问题跟他讲了，他表示非常支持，并对我说道：“我们乡上正愁无钱开支，你回去把村里的账审一审，看看有无什么破绽，还要顺便了解一下前任干部和李河在群众手中收了多少计划生育款没有出票面，把情况跟我拿上来，一定要严惩贪污、腐败行为。”

    我回到村里，去把文书的所有账务翻了一下，并对文书暗示了一下，这些账不准任何人动了。我把所有的情况整理成了书面材料交给了乡党委手里。通过了解李河贪污、挪用至少有20 多万的经济问题，一个小小的村官啊！

    过几天，乡上专门组织了一支由乡财政、乡纪委、乡人大十人财务清理小组，来了一个突然袭击，对我村的账本、发票全部封存，把账本和发票提到了乡政府。经过三天的审核，查出了账上的6万多元钱在李河包里，乡上定他三天停职反省，并暂交出6万多块钱上缴乡财政所，否则，党纪处分。这一消息很快就在我们全乡传开了，特别是我们村的老百姓真是个个兴高采烈。茶馆里、田坎上、院坝里到处都成了议论的热门话题。

    且说，李河这两天可是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一会儿跑县上，一会儿跑区上，找这个领导，那个领导说情，最后还惊动了县政协主席马全华，马亲自出面找了任真华说：“李河的问题，一个村级干部难免不出一点差错，教育一下就行了，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看在我们过去一起工作过的份上，放他一马。”

    任真华出于马的压力，把李河和我都通知到了乡政府，乡上召开了村以上干部会议，宣布对李河的处理意见：6万多块钱，缴财政所3万元，抵他手里的假发票2.5 万元，余5仟元，由他还村农网改造在信用社的贷款4仟元加利息，三天后就上班组织村委的工作，任何人不得上访，捅我们党委、政府的娄子。

    我听到这一处理意见后，尤如晴天霹雳，当头一棒。会后，我从乡上的办事员处了解得知：李河在查账期间到县里把任真华和马全华请到一家酒楼吃了饭，饭后还一起到包间玩了小姐。难怪，任真华这天在会上的态度急转直下，来了180度的大转弯，真叫人意想不到。

    三天之后，任真华到李家村召集所有党员干部开了会，宣布了对李河的处理意见，弄清了6万多元钱的来去，教育了一下，不了了之。一部分有正义感、有觉悟的党员干部心里很是不满，他们要我把材料递到县委去，让上面来查这账，还要查他们在群众手中收那些没有上账的钱，叫群众举报情况。消息传出去，群众也不服气，现在又让这贪污分子逍遥法外，这不更猖狂。看来，在干部、群众的压力下，我又不得不继续下一步的清理账务。

    讲到这里，我都为他流了一把汗，李九感到好痛苦、好气愤，他限入了沉思之中，我看得出他已受了好大的委屈。

    停了一会，他又气愤地讲起了第二轮的查账故事。

四

    过了几天，我又把要求严惩李河贪污集体资金的上访材料带上，乘车来到县政府，给县委信访办、人大、政协、纪检都各给了一份。然后，我到检察院反贪局问了一下，反贪局的人说：这些案子他们管不着，他们只管属于国家正式干部的案子。我又到公安局经侦大队去问，他们叫我把材料放一份在他们经侦大队，让领导们研究了再说，叫我回去等后通知。

    我回来等啊，盼啊，等了一个月后，乡政府才通知我去乡上，乡上纪委书记告诉我说：“县纪委来过，问了一下你那个村的账务情况，然后，乡上领导招待他们吃了一顿饭，走了。”又说：“公安局经侦大队前几天也来了，本来我想通知你来，任书记说不通知你，任书记对他们说了，我们党委政府能处理好这些小事，不让公安局多事。经侦大队要提发票账本走，都没让，我也只好听领导的。”

    我听了这些心里更气，又去找了任真华，并对他说：“我就不信，共产党就没有一个清官，我要告，直到告到中央纪委为止。”任对我大发雷霆说：“你就不可以理解一下我的难处，你还捅我们的娄子。”我不想再跟他说什么，我知道他得了李河的好处，不然不会转变这么快。我没有想到他和过去的郭余彪没什么两样，一路货色。我还是不服气。

    第二天，我又来到县政府，我想见吴县长，总得讨个公道。要见吴县长谈何容易。我想法进入了县长办公的大楼，问谁也不告诉你县长在哪一个办公室办公，后来，偶然遇见以前一起工作过的公安员，他正好找吴县长签字，我随他一起进入了吴县长的办公室。县长秘书告诉我说：“吴县长去新省里开会去了，3天后来。”等了3天后我又乘车来到县政府，从9点钟等到下午5点，才见到吴县长，吴县长问了我的来由，我把情况全部实事求是地汇报给了他。他当时就对我说：“我立马就派人去查你村的账。”

    当天下午，吴县长就把任真华通知到了他的办公室，吴县长批评了他，他当着吴县长的面表示一定处理好本乡的事，继续查这个村的账。任真华回到乡上，并通知我到乡政府，又给我做了解释和思想工作，他又告诉我说：“这个账，再查也没多大问题，你难道要把李河非搞下课不成，他够判几年吗？你不要再纠缠不清这件事情，你这个村现在非李河书记不可，你又不是党员，他下了课，怎么办，这个村的工作谁来搞？”我没看到县上专案组心急，结果查来查去还说李河是清白的、正值的，经济上没问题，我不知有多沮丧。

    过了几天，我又去找吴县长，一到县政府就听说吴县长调走了，我打听了之后，吴县长调走属实，见新县长是痴心妄想，简直让我黯然神伤。我慢步在沿江大道，不知走向何处，我把村里的账务情况和收集好的证据材料丢进了渠江，材料在水上漂啊漂啊，我看到它们漂了好远，然后被一艘汽艇冲没了。

    我失望地回到了村里，乡上后来再也没提过查账的事，我干我该干的工作，李河依旧当他的支部书记，我知道我不适应时代了，我不会赌、不会贪、没钱进包厢陪领导抱小姐。我想不当这个村长，又怕群众笑我无能，胆小鬼，我想拖满再说，账的事我再不提了。

    至于李家村的舆论，自然有说李河是贪官的，但也有跟李河好的一部分人说我管闲事，自找没趣，领导还把我看白了，查村上的账，自己还贴1000多块钱的车船费用，真傻。还有人说李河贪是本村人贪了，查出6万块钱被别人贪了，真划不算，还不是另外的贪官用了，不查账，还不会闹矛盾，还有的说，李河县上有人，要扳到一个贪官，谈何容易。李河肯定反过来报复我。李家村的人依旧该干啥的还干啥，一切又 恢复了平静……

五

    李九最后说：“当初我要是不管闲事，结局不会这么惨。”我看得出他的处境很尴尬，他的眼眶湿润了，我也只好不再下问。此时已是夜深人静，从窗外吹进来一股凉凉的风，熄灯后，灰色的月光从天空悄悄地进入了病房。

    我和李九约定：明天他向我讲他村长下台的故事。（李平善）